車內的澹臺知茗正在閉目思考，盤算著接下來的行動。馬車忽然停下，打斷了思路，澹臺知茗也是有些不悅的。聽得外面傳來的怒罵聲，連顧祉眉都感到有些氣憤，澹臺知茗也是皺起了眉頭，此時聽燕十一道：“這位公子，說話還請客氣些。”否則惹怒了我家公子，讓你吃不了兜著走。

後面這一句，燕十一自然沒有說出口，但語氣中的警告意味已經足夠明顯。

但那華服男子顯然不領情：“小爺已經夠客氣了，再不讓路，信不信小爺廢了你們？”

“呦！”燕十一帶著笑聲道：“口氣倒是不小，敢問是哪家公子？”

華服男子冷哼了一聲，傲然道：“你給我聽清楚了，小爺姓張名林，乃是張晟的長孫！”

張晟！

聽到這個名字，澹臺知茗精神一振。

馬車之外的燕十一和淩峰下意識的看了眼顧祉譽，顧祉譽一如往常般淡漠，只輕道了聲：“讓路。”

淩峰點了點頭，趕著馬車靠到路邊。

張林得意的一笑，揚了揚韁繩，策馬向前，仍是那般橫沖直撞。這時，一名約莫三四歲的孩童忽然沖出路邊，跑到張林馬前。身後一名女子也跟著沖了出來，大叫著試圖拉住那個孩童，卻是被身後之人及時拉住：“你不要命啦！”

眼看孩童危在旦夕，關鍵時刻，只見顧祉譽自馬上飛身躍起，轉瞬落至那孩童所在之處，抱起孩童，足下輕輕使力，在張林馬蹄踏下的前一刻跳離了地面，穩穩落在路邊站定。

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，周圍百姓見孩童脫險，紛紛對顧祉譽鼓掌叫好。而張林，在瞥了一眼顧祉譽之後，策馬揚長而去。

那名女子哭著跑到顧祉譽身前，從顧祉譽手上接過那孩童，之後抱著孩子雙膝跪地道：“恩人，多謝恩人出手相救！”

顧祉譽上前扶起女子：“舉手之勞，不必言謝。”

顧祉眉和澹臺知茗走下馬車，來到那女子身邊，顧祉眉問道：“這位姐姐，請問這張林是何人？怎的如此橫行霸道？”

女子懷中孩童正因方才的驚嚇大哭不止，稚嫩的哭聲很是令人心疼。女子一邊哄著孩童，一邊擦著眼淚道：“幾位是外來人吧？這青城誰不知道他們張家呀！”

此時，周圍百姓都已經圍了過來，你一言他一語的給顧祉眉講起了張家的惡行。

一名老者道：“這張晟，曾任前朝和當朝的廷尉，掌管全國刑獄，前幾年因年邁傷病而辭官回鄉。但從他回來的那天起，咱們青城的百姓們，可就遭了秧啊！”

旁邊一名壯漢接著老者的話頭道：“是啊，自從這張晟廷尉回來之後，他們家是無惡不作。先是以各種借口向百姓收取錢財，之後因有些百姓家裏窮拿不出錢，就開始打人，前幾天我們鄰居家王婆就被張府的人給打了，到現在還臥床不起呢！”

“豈止如此？”又一名男子道：“那張晟，為老不尊，調戲府內丫鬟是眾所周知的。而且張林特別好色，只要被他盯上的女子，那就別想好，這些年他糟蹋了多少漂亮姑娘，我們數都數不過來。”

“是啊，更可恨的是，他糟蹋了之後根本不把這些姑娘放出來，有的關在府中供張府的人隨時玩樂，有的，竟還被賣到青樓妓院，有多少人家是去青樓贖回了自家的閨女啊！”

聽到這裏，顧祉眉袖中的一雙拳已經緊緊握起，眼中的寒意也是濃重了起來。

花季女子深陷青樓妓院，那種生活的殘酷，沒有人比顧祉眉更加了解。更加令人心痛的是，當那些父母去青樓贖回親手女兒時，會是怎樣絕望的心情。

一個退休的廷尉，竟敢如此大膽、禍害百姓，東離國可還有什麽王法？當今皇帝，真如澹臺知茗所說那般英名嗎？

思慮之間，澹臺知茗站到顧祉眉身側，握住了顧祉眉攥成拳頭的手，小聲對顧祉眉說道：“放心，我們這次到青城，就是沖著張晟來的。”

回到客棧，澹臺知茗與顧祉譽幾人便緊閉了屋門，緊張議事。顧祉眉一個人坐在房內，取出古琴放在桌上，摸著琴弦，發起呆來。

當初與兄長走散，被人賣到青樓，她才十二歲。一個懵懂的小姑娘，就算再聰明再機靈，落到那種地方，下場也只有兩個，要麽自殺，要麽順從。可她身負血海深仇，無論如何也下不定決心結束自己的性命，便就拖著這破爛的身子，一路撐了下來。

幾年生不如死的苦撐，一個弱小女子，想報仇又談何容易？找不到覆仇的機會，她一度非常絕望，若不是後來遇見了參塵道者，她也許也撐不到現在。

所以，她恨透了青樓這種地方，更恨透了那些來往青樓的人，還有，那些禍害良家女子、將女子視作玩物之人。

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，又想起分別多日的恩師，顧祉眉一時憂從心生，雙手放在琴上，指尖微動，彈起琴來。

弦音響起，聲聲刺心。一時間，陸府的血流成河，母親的舍命相護，家人的一個個慘死，一樁樁，一幕幕，盡數浮現眼前。恨，刻骨的恨，若不是家門被屠，他們一家人本該過著安定和樂的日子，顧祉眉兄妹二人又怎會受了這麽多苦？

究竟當初是發生了什麽，竟能讓世人眼中的一代明君無比堅信陸家的通敵罪行？陸家世代忠良，陸家的每一個人都是戰場殺敵的好手，都擁有無數戰功，這樣的忠臣，為什麽要被汙蔑成通敵賣國的罪人？

隨著心情的起伏，指下琴音在激昂之中顯得有些淩亂，那是顧祉眉的憤怒，亦是她為家門平冤的決心。如果有朝一日能為陸家洗清冤名，就算要她顧祉眉碎屍萬段，她也不在乎。從一開始她就清楚這件事有多難，但不管多難，她都一定要做到。

琴音終在最後的一個揚聲之後緩緩落下，這一瞬，好似暴風怒海終得平息，顧祉眉的心情也因琴音的落下，感到輕松了許多。

此時屋門打開，澹臺知茗走進屋內：“心情好些了？”

澹臺知茗的到來，有些出乎顧祉眉的意料：“你怎麽來了？不是在議事？”

澹臺知茗坐到顧祉眉面前：“已經來了好一會兒，擔心打擾你撫琴，才一直沒進來。方才曲中情緒有些失控，你想起過往了？”

如此知音，什麽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。

澹臺知茗拿起桌上茶壺斟了杯茶，輕抿了口，淡淡道：“張晟，是丞相劉煥的左膀右臂。之前在江城，我剛剛解決了一部分他們的手下，但這些人的口供並沒有交待丞相和張晟，沒有證據可定他的罪，所以我才會來到這青城。本來我也不是很確定張晟是否與丞相同謀，所以，我在離開江城之前放出消息，說查到了一些事，之後又刻意暴露行蹤，我想，如果張晟有參與，他一定很擔心我掌握到的情況，為了自保，他一定會派人前來行刺，結果他果然沒讓我失望。”

顧祉眉對這些事頗感興趣：“原來今天那些刺客，都是這位張晟的人。這麽說來，如果這些人沒有來，你可能還不知道他是否與丞相一事有關。是他自亂陣腳，不打自招了。”

澹臺知茗點頭：“沒錯，所以，無論百姓所言是否屬實，他都將難逃一死，只是，我暫時還沒找到他的破綻，不知該如何查起。我知道你痛恨這種人，你放心，只要我找到機會將他擒住，就有辦法讓他招供一切，到時，以他的罪行，九族盡誅。”

聞言，顧祉眉陷入思慮之中：找不到破綻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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